随想·残片

　　　　　　　　　　　　　　　　　　　　　　　　　　　　　　

——值此同学毕业分离7周年之际，SJ嘱我写几个文字，发点感慨，以作纪念。我是一个念旧多于憧憬的人，对流年往事的追忆成为我个人生活理想中的重要部分。

——我个人有个比较深的感受：我们这些出生于60年代晚期和70年代早期的人，仍然背负着不少历史和传统的包袱，例如，对历史事件的反思、对政治生活的关注、对道德理想的眷顾、对苦难生活的缅怀等等。

——每当一人独处时，我还时常想起我和母亲以及兄弟姐妹所经历的苦难生活，想起我在广东省农垦当“现代知青”的人生际遇，想起自己充满理想而又个性偏激的大学时代，想起改革开放25年来人们生活方式所发生的急剧转变。---比我们年轻一点的人大多没有这种包袱了，他们不为历史和传统所束缚，他们是“自由”的一代。我觉得，代际之间的这种观念转变或许正是我们社会走向进步的标志。

——这些年，我与绝大多数同学一样，娶妻结婚，成立了自己的家庭。尽管过着清贫的日子，但也大致获得了“免予物质匮乏的自由”（柏林语）。但是，精神和思想的自由对我而言仍然很遥远，我感到自己处于一种尴尬的境地：就我的生活而言，我是一个过分保守而乐于循规蹈矩的人；但就我的个性而言，我又是一个注重个体人格、对官僚主义和无个性的生活方式具有天然抵触情绪的人。

——我常有挣脱现行体制和生活方式束缚的思想冲动，但我的保守性格还有我的家庭状况却不允许我作出任何“越轨”的举动：老弱多病的母亲需要谦恭孝顺的儿子、单纯善良的妻子需要温良忠实的丈夫……总之，最好而又最不需要斗争勇气的生活就是走常人之路。这大致是我当前的思想状况。

——前日，我到ZS大学参加在穗瑞金籍大学生聚会，看到个个面黄肌瘦、身材矮小而又充满倔强眼神的同乡们，不由得回想起自己到穗打拼人生、甘苦自知的11年人生岁月。当年我们正是青春年华，胸怀着理想，毅然辞别了贫瘠落后的家园，爬山涉水来到另一个全新的世界，胆怯、笨拙、懵懂地面对新生活……转眼11年过去，弹指一挥间。

——这些年，我走过了一些曲折的道路，也由此增加了一些人生历练，对生活有了几点粗浅感受：

——第一就是永远不要放弃乐观坚定的人生信念。在同学当中，我算是吃苦头比较多的一个。少年时代的艰辛且不说罢，大学毕业以后我分配到了广东省农垦，我住过粤北山区的工棚、宿过粤西农场的农舍，与工人农民转业军人为伍、风餐露宿，根本没有什么“个人前途”可言。

——但正是这两年的“现代知青”生活，使我的思想日趋成熟。我在农场和工地期间，阅读了王阳明的《传习录》，对于王阳明谪居贵州时格物致知后的感悟和心境产生了某些通感，于是人生态度渐转至乐观淡定。我相信：咬得菜根，百事可做。象我这种幼年时期几乎沦为乞丐盲流之人，能够走到今天这种地步，还有什么不可为呢？

——第二是正视现实，脚踏实地，循序渐进。如我这般从贫困地区出来的农家子弟，以前吃了不少苦，个性比较自卑，急欲做出些事情给人看，往往容易滋生急功近利的思想；同时，总觉得社会“亏欠”自己太多，有着较强的“补偿”心理，容易滋生贪念（如胡长清之流）。

——回顾这些年自己走过的路，我感到自己急功近利的思想是有的，并因此而吃了一些苦头；但庆幸的是我从未滋生过贪占公帑、谋取私利的念头，经过一些事情后我个人在培养循序渐进、知天乐命的涵养工夫上有了一些长进。

——第三是以致中和的个性妥善处理人际关系。据我的观察和反思，江西学子多聪明勤奋、刻苦好学；但个性孤傲、不交朋党，喜吃辣椒、容易冲动，与社会、与他人容易处于紧张的关系中。至少我自己到广州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受到内心的和外在的矛盾、张力的困扰。

——这些年，可能随着年纪的增长和阅历的增加，我变得有些“世故”了，再也“没有年轻时候慷慨激昂的意思了”，而且越发觉得中庸之道是做人的根本，是理性处世的最好办法。

——唉！这短暂的11年和更为短暂的7年，正是我们最具理想、最具锐利眼光观察新事物的最好年华。我们作为新一代客家人，抱着四海为家的心态结缘于此地，经历了与岭南文化碰撞、交织和融合的成长过程。广东人的重商理性意识和个人自由主义的生活方式对我本人的个性发展产生了深刻影响,我确信：它与浙东的永嘉文化、苏南的泰州文化一样，对中国走向现代性具有先决意义。

——这7年来，我的个人志趣已有所转变：尽管我作为一名传统意识浓厚的知识人，仍然胸怀着道德理想主义，仍然一如既往地关注政治事件、关注宪改、关注市民社会、关注“孙志刚”、关注生我养我的父老乡亲们的命运；但是，我现在更多的是去关注一些实际问题，更多的是阅读一些项目管理、法律方面的实用书籍，更多的是与工科硕士博士们、与广东人谈论一些具体的物质问题。

——我常想：在21世纪全球经济一体化背景下的中国，我们的确需要有一股政治意识和政治力量去加快推动她作出某些根本性的变革；但是作为个人，还是要象广东人一样“淡忘”政治、抛弃抽象理想，注重个体自由、捍卫个人权益，做些实际工作，这可能是我们社会健康发展的十分必要的文化基础。

ZXQ

（XQ同学的随想发表至今，过去了五年。是的，就是五年。我的同学们，又五年了）